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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Oct/25

天干義象

本篇乃本人释读诗经其序的一部分,讨论了天干十个字的義象和起源。文中若有指诗经某篇或序之言,皆各有所指,因篇幅之故,不再引述本人释读诗经之文。 天干总计十字,或属观天俯地之文,乃上追系辞下“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作成八卦之传统。天干者,天有十神主也,当上古十月历的遗存,是最早的天数王道,其自伏羲乎? 甲骨金文甲字之形即十形,其象乃万物十成之象,盖三才之天地皆自生,非君王外力所成,故甲字之横必三才之中横,万物也,一竖乃十成之義,不书天地之横,其一以别于玉字之象,其二以甲泛指天地之外其能作成万物者,凡作器成族建国,能始作器物而功成者皆可言甲,譬如肇始文明者,人之甲也,其伏羲女娲乎?所以甲字于先秦多喻创世太祖或万物之初。律历志“出甲于甲”乃言新君皆出自太祖也,两个甲字含義不同,后甲为祖,前甲为后世枝叶,小宗之祖也。若天干确为上古十月历,甲当对应夏历仲冬冬至开始的三十六天,甲字本老阳一岁终藏之象,即老阳十成之时,老阳之终也,终即始,晦终即朔始,故古人以甲为新岁新阳始作之刻,乾之始也,此或为观星计时之便,以乾阳之始终为计时起点。或有金文甲字乃十字被方形所围,且十字和方形不相交,此乃建土始封之象也,方形即国即土,此类甲字兼太祖始封二義也。总之,甲字本義乃万物十成乃终,所喻太祖开创辟地,或事物之终,为计时之便,最终衍義为太祖和肇始二義。 金文十字之形乃一竖而有中实,一竖或自结绳计时之象,以十月为一岁之上古十月太阳历,丁实乃子,十月一岁而成其子实,此为十成,亦有终结之義,此岁十成而结束,其将肇始下一个十成之轮回,故而十字具事物终结之義, 所谓“功成身退”之谓也,先秦身退即“退食”成葬之義。甲骨文十字略有区别,一竖无丁实之笔,很可能是古人结绳记录十月历的直接结果:一到九月以绳结记之,年终十月则无结而以直绳表示,故甲骨文十字乃直绳之象也,十月结绳仅做一说。金文七字跟甲字形似,在先秦古文中有时难以从字形分辨两字,前人多从上下文意辨之,一般而言金文七为长竖短横,短横乃指事之笔,其所指乃十成之半之中也,有类后世中字之构字,甲骨中字以方或圆而圈一竖之中部,乃岁时神明行十成之半也,本时间意义上的中间点,有中字以方形标注一竖之中,方形乃田土也,故转義为土之中,还有旗状中字,一竖上下两端皆有流,此乃取中于上下神明之義,真实的旗帜底部不可能有流,故甲骨文具流之中字乃虚拟意象也,以流之飘飘昭明神灵之象,故此旗状之中字乃取中于天神地祇,兼取中于田土四海两義。说文“七:陽之正也”释义略同,取太阳在午在中之象也,若以上古十月历来看,七字義象就是夏至之月,夏历五月也,若以十月历计算,就是戊月末己月中之时,即冬至后三十六乘五天到三十六乘六之间的时段,若以数字时序而论,无论夏历还是十月历,皆非第七,似乎非“陽之正也”,说明七字产生无关十天干,亦非十二月夏历阴历之果,但若如十月太阳历一样以建子为岁首,阴历七月就是夏至之月,为“陽之正也”,故七字或产生于十月历之阳历初转为十二月阴历之时,依旧以建子为岁首,后世逐渐演变为夏历建寅而五月夏至。七字亦或平地建日表且投影正北以示正午,所喻还是日中或时之中,舜典“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七者,中也,政所谓正也,七政乃建中斧正之義,众星集于天极,万物集于帝王,观北斗而知天极所在,以知所往,此乃先秦君王之道也。北斗九星已为考古所证实,而后世皆以北斗七星称之,或误读舜典所至,舜典乃言此九星为建中之星,七非星数。 甲骨文乙字乃似人之侧影,乃面左面西或面右面东之人,兼有朝祖面亡之象,亦佐助夹辅之象:大君中立,乙人辅立于君左右,金文乙字乃甲骨文之变形,很可能乙字字用固定且独特,无需以精确字象辨義,书者简笔顺书而成金文之象。总之,乙字乃孟春前后,乃上古从冬至起十月历之第二月,立春雨水为中气,有解冻始振之象,亦有辅臣佐助大君之象,成汤亦称天乙,其義或天之辅也,亦或意指始振王业。北极星因岁差经年而变换,现代天文学认为先秦时北极星乃右枢天龙座α星,乃紫微右垣首星,天乙和太乙在其东南依次紧邻,北极乃天帝之象,天乙乃其近臣辅佐之象也,秦汉时期因时差之故天乙成为天极星,亦称帝星,或因天乙变为天极之故而增补太乙为辅臣之星,隋唐之后天极星演变为勾陈一而至今,然天文之学不再效法先秦,故不再观测发现并命名勾陈之乙星,太乙所由乃一说,望天文史家发明指正。 甲骨丙字上部乃立表而以日出日落之影求正南之象也,冂形或指南土,或象南天,象南土者,多言王征拓地之事,象南天者,多言君子立位面南,亦有王政行天(下)之象。鲁颂駉“駉駉牡馬、在坰之野。。。思無疆、思馬斯臧”乃取冂字之象而成诗,自鲁君之陵(冂内之坎穴也)南至鲁疆,有马旷野,后人见其马而思其所藏(其君),念其无疆之志也,孔子言“思無邪”有类曲艺三句半之法,皆意指其后言“思馬斯徂”,此乃国风之法之義也,皆触景而怀祖之事也,冂字解读参见召南采蘋曲字解释。冂内两斜线乃等边三角形斜线相交于冂内中心,乃立表测得日落日出之影之情,所交汇处即立表之处,两影之末端相连,作垂直线贯穿立表之点,此垂直线即正南正北之线,商字亦有此部,皆正南之象也,甲骨丙字下部乃坎穴,墟丘北方之象也,丙字上南下北且两部平分上下空间,乃天地阴阳平衡之象,此乃春分之象也,丙字金文之象减省了下部之坎穴,義象已失,亦有金文丙字乃冂内有火部,此或大火星初升南天之象,对应清明,乃春分之后的第一个节气,亦在太阳十月历的丙月末,冂内有火部之金文尚有合理之義象对应天文。上古以天干太阳历计岁有十月,周天三百六十度即三百六十天,尧典“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之制或上古十月历之后历法精密的结果。上古一岁三百六十度天,每“月”三十六度天,上古天干计时乃太阳历,必不称月,时字或为上古十月之“月”的称谓,后衍化为四时,时字甲骨金文不确,从篆隶体观之,其字关乎日,时字亦或上古十月太阳历的证明,时字关乎太阳历之情且作一说,本段有关天干之文字言甲月,丙月仅借月的概念而已,跟月之天文阴历无关,盖天干乃观日计时,阳历也。丙月即甲月冬至后第七十三天到一百零八天,夏历仲春之月,春分清明乃丙月之中气也,合于甲骨丙字和金文冂外火内之字象,乾阳平胜坤阴之时也,说文“丙:位南方,萬物成,炳然。陰气初起,陽气將虧”不确,丙乃阳始胜阴而尚未大作万物之象,非“位南方,萬物成”。 丁即果实之象,对应三月立夏之中气,夏小正“三月:祈麥實。麥實者,五穀之先見者,故急祈而記之也”,故丁者,始于麦实乎?亦可见文字之始,在农耕之后。 戊月对应小满芒种,夏历四月,其甲骨金文之象繁多,可归为两类,以王部或以戈部为主体,变其中横为钺之象,且此钺柄在右,钺刃向左以示右持而伐左也,王部之戊乃王道以右伐万物之象也,王部之戊字不存于金文,故以戈部之戊为正義,戈部之戊乃象君臣上下持一而右伐也,猷同而杀伐之象,与王部之戊区别在于行动之主体:一为天子王师,一为君臣,乃诸侯方伯之情,通義也,戈字详解见六书测卜一节。说文“中宮也”当取象自戈部中横钺形,其上下持一之象也,这个解释并不完全,亦不准确。夏小正“四月:昴則見。。。執陟攻駒”或戊之象,昴者,白虎宿星,西宫肃杀之主也,天文志“昴曰旄頭”,旄头者,旌旗顶部之旄也,战旗也,牧誓“王左杖黃鉞,右秉白旄以麾”即武王挥动大旄指挥战场之情,故旄头昴宿亦钺伐之象,“執陟攻駒”乃编伍马驹而参乘成骑之事,乃上下君臣皆法式于车之象,戈之象也,戊月之象,其一取自昴星初现,其二亦有作军编伍之情。 甲骨金文己字乃玉字所衍,玉乃天地作成万物之象,三才为一竖所贯,十成之竖上不出天,下不出地,以喻皆天地所成,所谓玉成也,己月天时过半,将玉字十成之竖改作两个半竖,为避免误写误读,将两个半竖分别放在三才之横的两端,其一半竖自天横一端下垂物横,以示天功垂半,另起物横另一端作一竖通地横,乃喻地养功半,天地何功也?系辞下“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之功也,己月乃冬至后一百八十天到两百一十六天的时段,对应夏历五六月,中气为小暑大暑,乃夏至后第一个月,后世以己为己身。以一生而论,君子初生未立乃人生上半,非君,相当于现代未成年,不是完全自主之人,人生过半三十而立,成家立业而操生杀予夺之权柄,或胙国,或养家,于现代社会乃秉持权利和义务之公民,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故而自称己,意指一个健全的君子公民,再后就是老亡而鬼藏,亦非健全的人。 庚月乃立秋处暑之中气,夏历六七月也,甲骨庚字之象乃左右拥持祖甲而其上有苗叶,乃十甲部和屮部组合后而演变之构,屮之主枝下连十甲,以示现世本枝和其本源,屮本枝上端斜出两侧枝,象幼苗初出地面而两子叶伸展之象,有甲骨庚字以冂部将十甲和屮部上下分隔,乃喻现世之屮和新苗皆南天上太祖神魂之延续也,亦有将冂部作穹洞之形,字義不变:乃喻现世之屮和新苗皆洞穴中太祖形魄之延续也,皆喻现世一代有苗裔初现之象,幼苗出土之象也,玉篇“庚猶更也”非是,总之,若比之于君子一生之生老病死各时,庚时乃君子年富力强之时,其子初成,幼儿也,其義象乃君子有子且幼,如秧苗初出地面,夏小正“七月:狸子肇肆”或为庚之象,乃狐狸一家开始列队于野之象,北方狐狸夏历四月产子,幼狐一个半月到两个月初成而出洞,到了夏历七月可以全家巡游于野而为人所见了,此为“肇肆”,始陈之谓也,故对应于王子公子,庚时当指其青少年时期,非婴幼儿时期。 辛字乃庚字之演,屮之变形。屮乃现世一代之象,辛字乃屮之本枝发出两侧枝被一横斩断之象,剪断本枝枝叶之象,或有一横在横剪之上,乃喻一世万物也,此横为长横,必三才之一才也,绝非指事之短横,商代和西周早期之金文辛字皆长横可证明这一点,到了西周晚期,字形流衍,有短横之金文辛出现,从甲骨文少有此上横而金文绝大多数有此横,可见辛之義象重在剪断,而非意指新生一代,不少金文辛之两侧枝被变形为钺形亦是强调斩断之義。对应于君子族群之事,此或王子公子之成人礼:族长国君逐其子而令其自成它族他国,或喻众子争嫡,败者被剪除:或死或亡,这从游牧一族到近代时期还是众子争嫡的情况可略见一斑,无论是穆斯林的诸子均分,胜者为王,或游牧民族的幼子守灶,推举和竞争并行,亦或欧洲的长子优先,几乎都沦为赢者通吃的结局,此即辛之象:无论主动还是被动,众子被剪除,仅留一脉而立为储君新代,以作成新世万物,新世即最上一横之象也。有周以来,中国施行立长立嫡,此法亦仅见于后世东亚中国文化圈,可见先人发明天干和辛字之时,尚存强烈的游牧习俗,在两代继承这个重大问题上还是游牧式的赢者通吃原则,甚至是尽逐其子,昭公元年“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閼伯,季曰實沈,居于曠林,不相能也,日尋干戈,以相征討”即二子争嫡而父君逐二子之情,辛也,后世亦有此情返祖,胡亥尽戮兄弟姊妹,唐太宗玄武门之变,皆辛之情也。辛月中气为白露秋分,亦后世阴历之中秋,夏历八月也,夏小正“剝瓜。。。剝棗。。。粟零”或为其象,瓜果成而食其肉,粟子坠离母树,亡散其子也,瓜果栗熟乃公子成人之象,食瓜枣而吐子,栗断而坠,皆辛之象也,瓜枣栗之说仅为一说。有周以来施行立长立嫡,故辛字古意渐失,虽有更替建新之情,亦具骨肉相残其悲辛之義,皆不明所以然也,从说文“辛:秋時萬物成而孰;金剛,味辛,辛痛即泣出。从一从䇂。䇂,辠也。辛承庚,象人股”其释义之似是而非可见一斑。 壬乃孟冬,冬至后二百八十八天到三百二十四天的时段,中气霜降立冬,夏历九月十月也,夏小正“九月:內火。。。陟玄鳥蟄。。。熊、羆、貊、貉、鼶、鼬則穴,若蟄而”,皆收藏之象也,甲骨金文壬字皆工字之状,天地两横间有一竖相连,一竖乃十成之象,或有一竖中部有丁实圆点,皆甲骨金文十字也,故壬者,天地之功十成也,以君子一生而论何谓十成?吉葬安藏也,古人认为死亡之刻并非一世之终,在世有功德,死后能魂魄安离而有臧方为十成圆满之一世也,衍意为吉葬安藏,于虫蛇鸟类而言就是蛰伏穴居之事。说文“位北方也。陰極陽生,故《易》曰:“龍戰于野。”戰者,接也。象人褢妊之形。承亥壬以子,生之敘也。與巫同意。壬承辛,象人脛。脛,任體也”之辞或是或非,指壬为北方乃衍意,北者,龟蛇墟丘也,收藏之象,乃壬象之所喻,非壬之本意,“龙战于野”乃流火后而东方苍龙入地之象,可比为阴阳交合,跟壬字毫无关系,应当是“内火”之衍,“與巫同意”是也,壬者,主葬礼而虞亡魂也,燕巫之事之职也,“人脛”之说亦或非是。后人以天地交战而结胎于壬月“內火”前后,此或壬字结胎字義所由,坤乃柔地之象,夏小正“九月:内火”乃天龙入地之天象,本为岁藏之兆,被误读为天地相交了,真正的结胎生生之象乃乾“彖传: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形”之“乾元”,其象天地初生万物之意,即“天行健”之象,健字若流转有序,乃肇建天道而成人(类)之意,而非健康之意,建人资始必以结胎而论,健字释读见序之章句精微一节。总之,壬月或可比类于乾之初九“潛龍,勿用”,潜龙者,“内火”也,勿用即用物祭祀之意,奠亡送葬也,夏小正“十月:豺祭獸”或此象。壬字乃虚拟意象的比类,六书象事之法,不似辛字比树木之实物而成象作文组字,其文有类八卦,是对天象和自然诸象的高度凝练而意念化和逻辑化的比类,王玉二字造字法亦如壬。 癸字甲骨金文衍变自爻字之相交斜线,以指事之短横标注于斜线头尾,其象乃吉凶祸福之端尾,知吉凶之端尾即蓍龟图谋之意也,有极少金文变爻之双线斜交为十字形,谋甲之象也,太祖谋国辟土之意也,其義象本为作成万物其事之端委,天地之谋也,卜谋万物者,帝王也,此字本当仅为帝王之事所用,鉴于其字不见于甲骨商代,周代文字普及诸侯,故此字当解读为国君太祖辟地之谋也,癸字衍意为揆度,乃字義之缩减,揆度亦属卜谋之事,但仅仅是卜谋其事之很小一部分,比如蓍龟,从备甲命龟,烧灼龟甲,到揆度纹理,得其卜辞,再作释读,三卜取同等等,这还是谋国卜筮之一部分,揆度之事只是部分之部分也。壬月收藏,癸月谋新,生生不息而万世,此乃华夏独特的精神,亦理解上古三代以至今日中华历史文化的基础。癸月对应夏历十月,中气小雪大雪,夏小正“初昏南門見。南門者,星名也,及此再見矣”所喻天门重开,入朝而谋新岁之象也,亦新君谋始之象,对应夏小正“四月:初昏南門正。南門者,星也。歲再見。壹正,蓋大正所取法也”,乃时夏天王新岁行政之象也,其“九三:君子終日乾乾”之象乎?南门正亦有新君当立之象,谋于癸而立于戊,规矩为谋,钺戚而立,“干戈戚揚”即孟夏新政或立新之象也,月令“是月也,大饮烝。天子乃祈来年于天宗”亦卜谋来年之意,乃孟冬十月之情,癸也。 上述天干十月之释读和律历志上“出甲于甲,奋轧于乙,明炳于丙,大盛于丁,丰楙于戊,理纪于己,敛更于庚,悉新于辛,怀任于壬,陈揆于癸”之辞文意有类,其辞或自古也,比类天时于万物生长新旧更替,此乃天干之大義也,天干别称“阏逢、旃蒙、柔兆、强圉、著雍、屠维、上章、重光、玄黓、昭阳”其词義似亦相属字義,有待发明。

15Jun/21

流火到授衣

豳风七月漫谈之二 流火之月武穆陟一文提出了有关豳风七月的四个谜题,加赞毛诗注疏的结论:此周公之东时期的诗作,并得出此诗的发端有一种可能性:武王于夏历六月下葬,七月礼毕,对应于“七月流火”。之后成王元年有竹书纪年之“秋,王加元服”的历史背景,则对应“九月授衣”。从篇章结构来讲有如该文的结尾“七月篇章精巧,前三章可单另为豳诗豳风,洋洋正风之气而怀祖春祭。首五章阳阳三五之章铺陈歌赋周人一年十二个月的物候劳作,汤汤之大雅而歌周正天时,无一王字而其气觱沸。尾三章热烈奔腾,兴味一变为颂,周王万年!” 七月以一歌诗而风雅颂具作,也是诗三百所独有的。本文且就前三章,所谓的豳风(诗)提出另一种解读。 国风除周召邶鄘卫王之商周王畿之风,其追古怀祖之情被雅言頌词所冲淡,其它各国国风,以怀祖为纲,兼有美公侯之词,偶有刺音。其主题内容之单一,很明显是周官定歌乐和选诗的结果。若将七月前三章摘出,独立一诗,可堪称最繁复的怀祖国风,以五句三章之构暗喻王崩。其历数武王十二月崩后,次年一月直至七月之武王葬礼,呼应九月成王元服为启新,是真实的历史记录,也是风土人情的绝佳写照。本文试图训读文字,就此作出不同于流火之月武穆陟的第二种细节解读。武王崩之年,竹书记录为克商后第六年,而逸周书略有不同,有“武王克殷,乃立王子祿父,俾守商祀,建管叔于東,建蔡叔、霍叔于殷,俾監殷臣,王既歸,乃歲十二月崩鎬,肂于岐周,周公立,相天子,三叔及殷東,徐奄及熊盈以略,周公、召公,內弭父兄,外撫諸侯。元年夏六月,葬武王于畢。” 然逸周书和竹书纪年记录的武王崩和葬武王的月份是一致的,十二月崩,来年六月葬。以下是七月前三章。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一章)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二章)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三章) 诗三百非常喜欢双关多意,不论是音读,词义上双关还是意象上的双关,这也是诗经趣味盎然语义丰富的重要原因,其用遍布诗经的篇章。比如“褎如充耳”,就是词语上的双关,以瑱之别名双关耳塞而不能听民意。“旄丘之葛兮、何誕之節兮。”,大概就是仲旄父后人之叹,以旄丘之葛藤自比为周王卫侯大葛藤的一节枝梢:大家都是周人同根,你干我枝,是以一种复杂场景相关于另一种复杂的场景的意象双关。“南有樛木、葛藟纍之”,也是意象的双关,暗喻君子为樛木,族众为葛磊,互为依存。“常棣之華”,通假为“堂弟”,成为兄弟的代名词,音之通假也。“揚之水、不流束薪。”,通假于“束信”,即盟誓,“不流束薪”就是不流于盟誓。七月则将此方法用到了极致:以篇章之文意双关。第一种文意相关在七月流火武王陟一文已有介绍,就是历数周礼春季之月令,即春季籍田采蘩劝蚕之賦政之法,还有相关的物候,双关于宗伯春祭,为国风怀祖的标准笔法,言“条桑”而指“伐丧”,言“采蘩”而指宗庙之事。第二种双关则契以武王的葬礼和成王元服之史实,所以首三章首三句叠唱“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不仅仅是铺陈天时流转,新王冠礼之国事,更是纾解其无比哀伤之情而不禁喃喃吟咏。以下乃七月首三章的另一种解读,尝试解析前三章和武王丧礼的相关性。第一种文意已在流火之月武王陟一文剖析,以下或有提及。 “一之日觱发”所指是武王崩后第一个月的重要事项或者最具典型的事件,“一之日”并不特指历日,而是指武王崩后的第一个月,有如今日之语“那开始日子”,“二之日”则似“再后来的日子”。周公同时巧妙的利用了周历碰巧于”那开始的日子“契合的机巧而为此巧文,将“那开始的日子”,“再后来的日子”于周历之正月,二月对应。“发”有可能指武王之名姬发。从音读“觱”解为俾,使动的意思。其意义可能涵盖了武王始崩一系列仪轨的全部或部分:始死复(招魂、复魂,此仪式当发生于十二月,此仪式之后,武王被认定真死,时间也进入到下一个月,即所称的“一之日”)、楔齿(因死者牙齿紧闭,不便含饭,所以把齿楔开)、缀足(即将二腿缚紧,使其平直)、沐浴饭含,有殡(置棺于两楹之间或西阶上)等等。从字形来看“觱”有以角(象牙鹿角之器)楔齿含(古音同咸,今之秦腔粤语依旧)饭的隐意。 “二之日栗烈”则是第二个月的典型事件,可能有大敛奠(即奠祭),成服(主人以下开始穿上丧服),朝夕哭奠,其棺椁众人就列而哭,“栗”通假于慄。舜典有“直而溫,寬而栗”,当此栗也。烈,有列鼎簋烝享之意,享祀之食也;也有众列之意,众人慄列于殡也。 “三之日于耜”指筮宅兆,就是定墓地并掘墓。以农具“耜”指代土工甚至军功,也仅存于周初的诗篇了。破斧有“既破我斧,又缺我斨”,列举了一系列木工的工具,其一反映了诗人该部人马平日都是木工,其二也表明了其作于西周早期。虽然周人以后稷甫田为无上荣耀,但是农具出现于国风仅此例,于小雅有大田,于周颂有两例为載芟和良耜。这大概反映了开国之后,君子大夫文明昌盛,专注于六艺而跟土田和庶士越来越脱离了,也反映了周頌的古朴。月令有“東風解凍,蟄蟲始振,魚上冰,獺祭魚,鴻雁來”,“三之日”乃周历三月,夏历正月,此月解冻而开始土工掘墓,也是天时所限。 “四之日举趾”指周历四月奔丧。“举趾”乃双指,既指王官发丧去国,也指各路诸侯赴武王葬礼。春秋左传有“天子七月而葬,同軌畢至,諸侯五月,同盟至,大夫三月,同位至,士踰月,外姻至”。周行所达,其人赴王喪也。举趾当分别作解,“举”乃诸侯大夫“举”助葬之器赴丧。春秋左传隐公三年有“武氏子來求賻,王未葬也。” 赙即助葬之明器。 至此下葬前之大事逐月遍历,下葬乃至痛之时,或病痹于心难为笔墨,或隐忍略去,或难为等身于武王而自述自灭,周公遂叨叨以“七月流火”带过,清舒一气而哀伤之绵绵无尽也。“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这就是人生,这更是王朝。 流火之月武王陟一文论述了六月葬武王而诗作“七月流火”的原因,春秋左传也有相关葬仪“凡夫人不薨于寢,不殯于廟,不赴于同,不祔于姑,則弗致也。” 此论鲁侯夫人之葬仪,有五大阶段。“不祔于姑”就是下葬后的第四阶段虞祭和班祔。此后长达七个月的天子葬仪才算告一段落。再后,于服丧期间,还要举行周年奠祭,即行小祥祭,死后二十五月时行大祥祭禫祭,春秋左传之吉禘也。至此三年期满除丧。 至此,又一个大大的问号出现。“一之日”是指周历还是仅仅指武王葬礼之月份?我认为都有可能,私以为实指武王半年丧礼之日而虚指周历更真实,更合情合理。同时杂以春日祭祖之情,以景托情,是诗经里常用的写作手法,让言志之诗中一打动人心的历史片段与后人之日常生活永久连接了起来。比如“关关雎鸠”,于诗自是其日诗人所见之景象。而今人在春日看见听见雎鸠时,其关雎之情自然暗涌于心。这就是首三章实写籍田物候之月令,暗写武王之葬仪,再呼应于周人春祭之常的三重相关,后人无论行月令耕作,或耳闻目睹相关物候,或参与春祭,都会联想到七月一诗而追思武穆。以武王葬礼为绳,再看二章三章,其意似及非及,似是非是,就是这个多重意象相关的手法。“春日载阳,有鸣仓庚。”的关键词是春日和仓庚。礼记月令有“始雨水,桃始華,倉庚鳴,鷹化為鳩。”,夏历仲春之月,周历之四月。从时序上接一章之“四之日”,但是于通常的历法之道有矛盾之处。七月行文虽然没有明确其月份,但是从物候和时序文意来看,所指周历四月无疑,那么“春日载阳”就说明了周历(也可能是仅仅是周初)于四时并不是有序对应的,不似夏历,也就是今日之农历,一二三月乃春季,四五六夏,七八九秋,十十一十二冬日。 七月言日月,就流火之月武王陟一文以文意分析“七月流火”等首三章皆言周历,余章言月则指夏历。就本文基于竹书纪年的分析来看言月皆夏历。“七月流火”则因其字形而双关五月七月,就具体的星象所指也可能是双指,或从正南星轨顶点开始坠落,或没入西方地平线,即大火星于周历七月从中天开始下落,也可能是夏历七月大火星没于西方地平线而流,均可对应于武王下葬礼毕。周公本意为何,此七月或周或夏,本文不做定论,此涉及三代历法正朔的学术问题,自汉以来,无数能人志士殚精竭虑至今也无定论,且在此列出俺的观察吧。 西周若干可靠的历日支点/叶正渤有“青铜器铭文中的纪时是当时历法的真实记录。西周金文的纪时主要用王年、月份、月相词语和干支四部分组成,也有只有三部分或二部分组成的,有些还有王名记载”,指明西周金文都采用周正。其例如“兮甲盘,铭文[唯五年三月既死霸庚寅,王初格伐猃狁于余吾]。今本《竹书纪年》[宣王三年,王命大夫仲伐西戎;五年夏六月,尹吉甫帅师伐猃狁,至于太原。]” 而小雅六月也有“六月棲棲、戎車既飭。”都是指尹吉甫随周王薄伐猃狁的事件。也有说金文不写王年的则采用夏正,此有鉴于兮甲盘铭文曆日在公元前823年5月15日(夏历三月廿五日)。粗略总结:西周金文大多采用周正周历。 逸周书,竹书纪年通常被认为采用夏历。比如成王四年有“夏四月,初嘗麥”。月令孟夏(夏历四月)有“農乃登麥,天子乃以彘嘗麥,先薦寢廟”。 今日尝麦当于夏历五月,若以周历记就是七月。周历之四月就是农历二月,刚刚龙抬头。所以竹书这个记载绝无周历的可能,夏历是唯一的可能。春秋左传成公十年有“六月,丙午,晉侯欲麥,使甸人獻麥”,此乃六月尝麦,奇事也,或其春秋晚期历法大坏,所谓礼崩乐坏也。竹书之四月尝麦,可能是历法的盈缩偏差,也可能周初气候的温暖,也可能是有那么一小片地气不同,新麦早熟。时至今日,关中农村还流行“算黄算割”的俗语,指其为四声杜鹃叫声,催促农家不要坐等,麦子黄了一片就收割一片,所谓龙口夺食,以防仲夏暴雨毁麦。总之夏四月尝麦在夏历是可能的。然而竹书纪年所书王即位都是正月,如成王元年有“元年丁酉春正月,王即位”。从逻辑上跟西周金文采用周历有本质的矛盾,不可能彝器铭之周正,而王即位之大日采用夏正,从本质上来说二者都是告祖祭天之事,周之大事,必用同一种历法,周正最为契合,否则“我无以告我先王”。历数和正朔,今本竹书之真伪,此乃历史难题,且放一边。然竹书之真,诸多前人也证明其不能全部否定。 以本文和可知历史逆七月之情,而不陷于考古和历法正朔之争,乃本文宗旨。既然历数史实多有争议,本文其逆七月之情也作多解,七月或指周历大火星西流,有启新之意,或指夏历七月大火星入地,两说均不违武王丧礼毕之文意。“九月授衣”或指周历或指夏历之成王元服冠礼。无论周九月还是夏九月,冠礼不在正月都是蛮诡异的一件事,此为七月牵连出的一个小谜题。第三章“条桑”即伐丧也,合于通常所谓的蚕月。查月令,三月劝蚕,四月献茧,都可为蚕月。本章“七月鸣鵙”从文意和月令上讲应该是周历七月,或其七五之形讹而言夏历五月。其对文“八月载绩”于月令周历八月对应,“是月(夏历四月仲夏)也,命婦官染采,黼黻文章”,丝麻妇功也。由此可得出七月中历日的最可能的结论,首三章之日月所指,或言某月均为周历,或言某之日,乃武王丧礼月份之序,此月序恰巧合于周正。首三章言周历而绝无夏历,其启新之意洋洋也。章尾“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是对“无衣无褐”的回答,也是双指,衣故王以寿衣,衣新王以“授衣”。至此前三章怀祖悼王之情告一段落,进入了专陈农事的四,五章。而当我们回顾前五章,连读之下,竟然文意连绵,是不折不扣的铺陈农事的正雅之诗,此为豳雅也。 以“一之日”指武王丧礼之第一月,且若武王丧礼毕于七月之说不虚,“七月流火”乃周历也!,其时大火星越过南天顶点,始流。“九月授衣”乃夏历七月,孟秋之时,合于竹书之“秋,王加元服”。私以为竹书纪年的西周相关历日极大可能是周正,且杂有夏时!本文结论如下豳风七月之物事葬礼时日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