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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Jul/23

淑女,今文和古文

自古至今,关雎之淑女君子深入人心,皆拜毛诗“后妃之德也”之言,令后人等同淑女后妃于一人一意,然古文女汝混用,且毛诗诗解自汉代至今争议纷纷,诗三百多未有定论,“淑女”二字自可一辩。女字金文乃一人交手跪坐之象,不必女性之指,本文借关雎“窈窕淑女”之分析,探讨先秦女字之用之意,以及女汝诸字之衍。 “淑女”之淑乃求淑善之意,于诗经中皆关乎葬亡,王国维有“‘子之不淑,云如之何。’《传》《笺》均以‘善’训‘淑’。不知‘不淑’乃古成语也。《杂记》载诸侯相吊词曰:寡君闻君之丧,寡君使某,如何不淑。……是‘如何不淑’一语,乃古吊死唁生之通语”之语,也指出淑字关乎弔丧。那么“淑女”究竟是美善之妇女么?或亦关乎丧葬之事呢? 先秦古文,言女今多作汝也,或男或女,并无性别之意,观其金文之象,双手交叠于前而跪乃小人鄙人之象,乃言其人臣服位低之意,僖公六年“許男面縛銜璧”之面缚即此双臂在身前交叠之姿以示臣服,所缚乃其交叠之双手也。 以下考察典籍之数据,以作女汝之辨,将先秦典籍(https://ctext.org/ancient-classics/zh)中女汝二字归类为言女你或言女妇两类,并非解意,仅作分类之标识,同理今日之你和妇二字皆不能等同于古文之女字,古之女字也不是现代二字意义的综合,先秦之女字就是指臣仆之人,不具男女之意,若兼有妇女之意乃自上下文意引申其意而非自字象本身。女字专指女妇很可能是春秋伊始男女地位失衡,女字逐渐成了妇女专指,而衍汝字以言女你。所以,女汝之用也是先秦典籍古文今文流转之辨的利器:竹书汝字出现三次,皆地名,女字出现四次,言你言妇皆有;诗经汝字一次,当为地名,女字一百零五次,言你言妇皆有;尚书汝字一百七十九次,女字五次,汝非地名皆指女你,而女字皆指妇;周易无汝字,女字三十七次;论语无汝字,女字十九次,左传汝字十次,昭公七年前出现三次皆言地名,自昭公七年起或言你或言地,女字二百二十一次,言你言妇皆有,昭公七年后也多有以女字指你;国语汝字三次,乃齐语一次言地,越语两次言你,即“吾將殘汝社稷,滅汝宗廟”,女字八十九次,言你言妇皆有,其中或有如诗经难辨字用者,例如周语第一篇密康备物“恭王游于涇上,密康公從,有三女奔之。其母曰:「必致之于王。夫獸三為群,人三為眾,女三為粲。王田不取群,公行下眾,王御不參一族。夫粲,美之物也。眾以美物歸女,而何德以堪之?王猶不堪,況爾小醜乎?小醜備物,終必亡。」康公不獻。一年,王滅密”,此“三女”若解为三臣子也可通,意指陇右陇东一带戎狄三族。此篇言周恭王游于方国乃王师行田猎祭神之事,三族摄于王师来奔至粲,为粲而献王,“為群,為眾”乃成群作群成眾作眾之意,非概念之判定释读,“為粲”亦即至粲进贡之意,“美之物也”即指此物非大非美不可享,美于周人文本中多指周祖,于本篇实指恭王也,且“三女为粲”,其意在祭享,并无妇女之象也。此文中“人三”乃周王之民之卿,别以“女”称呼来奔之人,以别其乃蛮夷异族之野人也;逸周书汝字五十九次,女字二十四次,同尚书之字用,显然与尚书皆非先秦之书。 综上可见,汝字早期只做地名,而女字则有你女臣仆等诸意象,女你之指实君王命其臣仆之指,竹书,诗经,周易,文本流传有序,最接近先秦古文,绝无以汝言你之辞,左传,周语亦当流传有序之文本,而且显示了以汝代女的年代当自春秋晚期,最早的文本乃昭公二十一年“城曰,余言汝於君”之语,而昭公七年“今有司曰,女胡執人於王宮,將焉執之。周文王之法曰,有亡荒閱,所以得天下也。吾先君文王作僕區之法曰,盜所隱器,與盜同罪,所以封汝也”之女汝之用依然从古,汝字依旧是地名,此地即哀公十七年“彭仲爽,申俘也,文王以為令尹,實縣申息,朝陳蔡,封畛於汝”之汝。 至越语勾践时代,言女大多指女妇,言汝多指你而不必为地名,但越语上“請句踐女女于王,大夫女女于大夫,士女女于士”之言依旧保留了女字的原始用意,勾践女乃勾践之臣,大夫女乃大夫之臣,士女乃士之臣仆,第二个女字作臣服服侍之意,即勾践,大夫和越国士人皆遣送其臣仆去吴国分别臣伺于吴王,吴大夫和吴士,对应了下文“然後卑事夫差,宦士三百人于吳,其身秦為夫差前馬”之三百宦士,前文“越人飾美女八人納之太宰嚭”之八美女的数量完全不合勾践大夫和越士所供奉之数量等级,此八人乃应前文“愿以金玉、子女賂君之辱”之赂,对应于“子女”之子,即越之国子,乃美奴也,非勾践之女臣不可言美言大也。金文奴字乃有女也,获奴使奴之象,古人言奴乃使奴获奴之意。 尚书和逸周书皆以汝代女,乃秦汉之人厘定的结果,即秦汉之人厘定古文篆文之经,据古文女字字用而别女字为汝女二字。尚书自伏生,而逸周书则不知自何人也,将女你之字皆厘定为汝,而女妇之字厘定为女,这二字在先秦古文中实乃一字也,若历代流转有序,改篆变隶不应以一字改两字。春秋后之文本,女字用已分,开始大量以汝代女以言女你,此法始于异体假借,最终字用完全异化分离,以区分女字用于女妇之指。在秦代汉初巨变文荒之时,伏生之流或依照秦朝之秘府隶书文本抄录,或亲自厘定古文尚书二十八篇而作转隶书,将古文之女字依照上下文一解为汝女两字,其本依旧可能自秦之秘府,否则以六国国学家传谁人敢篡改经书,非有千古开天之伟人敢为之欤!而诗经,周易,国语,左传等皆自六国之秘府或家学得以历代善本流传,于汉代依旧保有古文经,转隶时汉儒不可能将古文女字按字用转写为汝或女,且汉儒本身已不能准确的解经解字了,无从分辨古文女字之二用。再后古文之竹书隶变时亦皆未将女字做俩解。逸周书有类伏生尚书之字用,其文本很可能也是源自大秦秘府官方转隶的结果。 昭公七年“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皁,皁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僕,僕臣臺”乃先秦臣仆奴女制度的最佳解读,即公为王之女,士为公之女,天下等位以十,除顶级之王和末等之臺,中间八等在不同的环境中或主或仆,女字乃其为奴仆时之总称,此时再回顾越语“美女八人”可知其人或越国公卿或越国国子,纳为吴太宰嚭之臣仆也。既知汝女二字之文本流变,再来考察尧典“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載,汝能庸命,巽朕位?」岳曰:「否德忝帝位。」曰:「明明揚側陋。」師錫帝曰:「有鰥在下,曰虞舜。」帝曰:「俞?予聞,如何?」岳曰:「瞽子,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帝曰:「我其試哉!女于時,觀厥刑于二女。」釐降二女于媯汭,嬪于虞。帝曰:「欽哉!」”,此文乃汝女皆存,若古文尚书当皆书女,“二女”不必指妇女,以文意来看乃四岳和師錫帝二人(最可能以二人指代两族),尧之二臣即“二女”也,尧令此二人为虞舜之宾而辅政,令二人暗中考察虞舜于四时祭祀王政之情,即“厥刑”于二人的情况,二人宾女于虞舜,为舜之臣,虞舜赏罚二人即四时祭祀王政之要义,以此来观察虞舜的执政理念和能力,四岳是四人还是一人历代有争,但是从王政角度四岳乃一方一臣也,盖尧欲巽位于四岳如其所言“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載,汝能庸命,巽朕位?”,可巽位四岳,四岳当指一人也。周语下“共之從孫四岳佐之,高高下下,疏川導滯,鍾水豐物,封崇九山,決汨九川,陂鄣九澤,豐殖九藪,汨越九原,宅居九隩,合通四海。故天無伏陰,地無散陽,水無沈氣,火無災燀,神無間行,民無淫心,時無逆數,物無害生。帥象禹之功,度之于軌儀,莫非嘉績,克厭帝心。皇天嘉之,祚以天下,賜姓曰『姒』、氏曰『有夏』,謂其能以嘉祉殷富生物也。祚四岳國,命以侯伯,賜姓曰『姜』、氏曰『有呂』,謂其能為禹股肱心膂,以養物豐民人也”可知四岳乃共工之从孙,被大禹赐姓姜,封地吕氏,也称四岳国,一国一人之谓也。姜之象即女上有羊,以象此臣族世代繁茂也,吕乃上国下国相叠,以象封土也,下国下土乃亡人之国土,陵园南亩也。周易大过“九二:枯楊生稊,老夫得其女妻,无不利”之女字非冗言,乃言老夫得妻,其妻自低等之族,君娶女于臣仆之族也,不是门当户对的婚姻,对应于大过“九五:枯楊生華,老婦得士夫,无咎无譽”,乃君妇得低位之夫也,盖士乃最低之爵位,此爻恰恰对应了九二之爻辞。妻字之象乃持主位之女也,祭主且有臣仆之象,此即小君也,小君乃国君之妻,其次位臣仆也,持神主之象乃言此女亦君也,妇字之象乃女佑持以祭地也,与妻字皆小君之象,曲礼下“公侯有夫人,有世婦,有妻,有妾。夫人自稱於天子,曰老婦;自稱於諸侯,曰寡小君;自稱於其君,曰小童”,季氏“邦君之妻,君稱之曰夫人,夫人自稱曰小童;邦人稱之曰君夫人,稱諸異邦曰寡小君;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此二文皆言妻,夫人,老妇,小童乃小君之异辞也。 言归本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乃互文之辞,即女臣行窈窕之事以求淑吉,与君子皆求好合。句法上女字后置以近君子,从构句上也表现了女臣君子行事以中,且女臣君子相依和好之象。好之象乃子尊于右而女臣鄙于左且并存之象,乃上下得位且团结一心之象。逑字若流传有序,参以辵求二字金文之象,逑乃祈求以上登通神之象,正义“《诗》本作逑,《尔雅》多作仇,字异音义同也”之仇字乃求字之异体无误,仇乃烝民于作,太祖(九)于右,其意民烝君佑,即“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降福孔皆”之情,于逑字皆行祭以求通神而受福之意。女臣送亡祭享于道而求淑吉,亦兼言君子之求:“天行健”,君子生杀予夺以成天下也,皆求祭于庙而烈祖赐返福禄之象。总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乃送亡且(亡)君臣融融,君臣互求而国泰民安之象也,互求即君子求以生民而王天下,臣民求神以吉葬亡君而君灵赐福。

25May/22

何尊金文“中”解

金文“中”是三维的中心之指事。古时举事,建旗于四方之中以聚人,所以大旗一定插在两维平面的中心。何尊之“中国”就是指华夏千国的路途中心。古时的路途多迂回于大泽峻岭,不可完全以今日之地图的几何中心论。所书甲骨金文,大旗垂直方向中点有一圈,是指事的标志,即此指事在“此”也,上下的中心。由建旗的二维中心,叠加此旗的中心,3D中心也。中央电视“字从遇见你”系列也有何尊“中国”这一集 以西周定洛阳为“中国”来看,西周国境四方的边界大致如下图。可以看出,古籍里留下的西部疆界的记载太少了,我们引以为正史的鲁“春秋”,实为一个“东方”史。

09Aug/21

“妇好”新解

甲骨,金文近于画而未定型成文,所以解读其文,有今日文字的字典式的意义解读,也有看图揣意式的解读,以画面来解读。因此,同一个部首在上下左右的不同,其含义也有不同。同一个基础的部首组合不同的部首,很多在今天被当做异体字,在甲骨文金文年代则表明了不同的画面和意义。 以这个思维, 重新解读“妇好”之“好,当如下:左”子“乃殷商之子姓,代表其族和王权,”女“立于右且戴任(女性头饰,是神祝的象征),即此女佑护子姓之殷商的意思。所谓的两女夹子的繁构,意味着”夹辅“子姓而已。很可能是妇好的谥号,生而福佑殷商,并成辅佐之功,左边之“女”,就是此女佐(作)殷商的意思。妇好名字无论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对武丁而言,此妇的名字大吉。此字是否等同于今日之“好”,实则有很大的不确定性。这里只做了意义的解读,其音读是什么,不一定作“好”,我倾向于非“好”之音读。 甲骨,金文的手旁也有这个含义。比如”右“,楷书之前都是右手,以上取下,以上保下也,”佑“也。”左“字, 各种字体都是左手,以下助上,”佐“也。如果左右手具书,双手持举也。所以自古战功数军实以左耳,盖搏杀时右手取敌左耳也,取“右之”的意思。先秦有关国事之文字遗存,王之仪轨不在右位,就在其中,为肱骨之臣所“夹辅”,取其位“中正”之意。 此引文为妇好二字的标准解读,:”从其墓中挖掘推断她的姓应该是“好”,“妇”则是一种亲属称谓,铜器铭文中又称“后母辛”。妇好的“好”字,卜辞的写法或者是左子右女,妇好墓出土的器物上(比如那件编号为827的觚)还有种很复杂的写法是中间一个“子”,左右各有一个“每(母)”,应该是“好”的繁构。”

15Jun/21

流火到授衣

豳风七月漫谈之二 流火之月武穆陟一文提出了有关豳风七月的四个谜题,加赞毛诗注疏的结论:此周公之东时期的诗作,并得出此诗的发端有一种可能性:武王于夏历六月下葬,七月礼毕,对应于“七月流火”。之后成王元年有竹书纪年之“秋,王加元服”的历史背景,则对应“九月授衣”。从篇章结构来讲有如该文的结尾“七月篇章精巧,前三章可单另为豳诗豳风,洋洋正风之气而怀祖春祭。首五章阳阳三五之章铺陈歌赋周人一年十二个月的物候劳作,汤汤之大雅而歌周正天时,无一王字而其气觱沸。尾三章热烈奔腾,兴味一变为颂,周王万年!” 七月以一歌诗而风雅颂具作,也是诗三百所独有的。本文且就前三章,所谓的豳风(诗)提出另一种解读。 国风除周召邶鄘卫王之商周王畿之风,其追古怀祖之情被雅言頌词所冲淡,其它各国国风,以怀祖为纲,兼有美公侯之词,偶有刺音。其主题内容之单一,很明显是周官定歌乐和选诗的结果。若将七月前三章摘出,独立一诗,可堪称最繁复的怀祖国风,以五句三章之构暗喻王崩。其历数武王十二月崩后,次年一月直至七月之武王葬礼,呼应九月成王元服为启新,是真实的历史记录,也是风土人情的绝佳写照。本文试图训读文字,就此作出不同于流火之月武穆陟的第二种细节解读。武王崩之年,竹书记录为克商后第六年,而逸周书略有不同,有“武王克殷,乃立王子祿父,俾守商祀,建管叔于東,建蔡叔、霍叔于殷,俾監殷臣,王既歸,乃歲十二月崩鎬,肂于岐周,周公立,相天子,三叔及殷東,徐奄及熊盈以略,周公、召公,內弭父兄,外撫諸侯。元年夏六月,葬武王于畢。” 然逸周书和竹书纪年记录的武王崩和葬武王的月份是一致的,十二月崩,来年六月葬。以下是七月前三章。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一章)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二章)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三章) 诗三百非常喜欢双关多意,不论是音读,词义上双关还是意象上的双关,这也是诗经趣味盎然语义丰富的重要原因,其用遍布诗经的篇章。比如“褎如充耳”,就是词语上的双关,以瑱之别名双关耳塞而不能听民意。“旄丘之葛兮、何誕之節兮。”,大概就是仲旄父后人之叹,以旄丘之葛藤自比为周王卫侯大葛藤的一节枝梢:大家都是周人同根,你干我枝,是以一种复杂场景相关于另一种复杂的场景的意象双关。“南有樛木、葛藟纍之”,也是意象的双关,暗喻君子为樛木,族众为葛磊,互为依存。“常棣之華”,通假为“堂弟”,成为兄弟的代名词,音之通假也。“揚之水、不流束薪。”,通假于“束信”,即盟誓,“不流束薪”就是不流于盟誓。七月则将此方法用到了极致:以篇章之文意双关。第一种文意相关在七月流火武王陟一文已有介绍,就是历数周礼春季之月令,即春季籍田采蘩劝蚕之賦政之法,还有相关的物候,双关于宗伯春祭,为国风怀祖的标准笔法,言“条桑”而指“伐丧”,言“采蘩”而指宗庙之事。第二种双关则契以武王的葬礼和成王元服之史实,所以首三章首三句叠唱“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不仅仅是铺陈天时流转,新王冠礼之国事,更是纾解其无比哀伤之情而不禁喃喃吟咏。以下乃七月首三章的另一种解读,尝试解析前三章和武王丧礼的相关性。第一种文意已在流火之月武王陟一文剖析,以下或有提及。 “一之日觱发”所指是武王崩后第一个月的重要事项或者最具典型的事件,“一之日”并不特指历日,而是指武王崩后的第一个月,有如今日之语“那开始日子”,“二之日”则似“再后来的日子”。周公同时巧妙的利用了周历碰巧于”那开始的日子“契合的机巧而为此巧文,将“那开始的日子”,“再后来的日子”于周历之正月,二月对应。“发”有可能指武王之名姬发。从音读“觱”解为俾,使动的意思。其意义可能涵盖了武王始崩一系列仪轨的全部或部分:始死复(招魂、复魂,此仪式当发生于十二月,此仪式之后,武王被认定真死,时间也进入到下一个月,即所称的“一之日”)、楔齿(因死者牙齿紧闭,不便含饭,所以把齿楔开)、缀足(即将二腿缚紧,使其平直)、沐浴饭含,有殡(置棺于两楹之间或西阶上)等等。从字形来看“觱”有以角(象牙鹿角之器)楔齿含(古音同咸,今之秦腔粤语依旧)饭的隐意。 “二之日栗烈”则是第二个月的典型事件,可能有大敛奠(即奠祭),成服(主人以下开始穿上丧服),朝夕哭奠,其棺椁众人就列而哭,“栗”通假于慄。舜典有“直而溫,寬而栗”,当此栗也。烈,有列鼎簋烝享之意,享祀之食也;也有众列之意,众人慄列于殡也。 “三之日于耜”指筮宅兆,就是定墓地并掘墓。以农具“耜”指代土工甚至军功,也仅存于周初的诗篇了。破斧有“既破我斧,又缺我斨”,列举了一系列木工的工具,其一反映了诗人该部人马平日都是木工,其二也表明了其作于西周早期。虽然周人以后稷甫田为无上荣耀,但是农具出现于国风仅此例,于小雅有大田,于周颂有两例为載芟和良耜。这大概反映了开国之后,君子大夫文明昌盛,专注于六艺而跟土田和庶士越来越脱离了,也反映了周頌的古朴。月令有“東風解凍,蟄蟲始振,魚上冰,獺祭魚,鴻雁來”,“三之日”乃周历三月,夏历正月,此月解冻而开始土工掘墓,也是天时所限。 “四之日举趾”指周历四月奔丧。“举趾”乃双指,既指王官发丧去国,也指各路诸侯赴武王葬礼。春秋左传有“天子七月而葬,同軌畢至,諸侯五月,同盟至,大夫三月,同位至,士踰月,外姻至”。周行所达,其人赴王喪也。举趾当分别作解,“举”乃诸侯大夫“举”助葬之器赴丧。春秋左传隐公三年有“武氏子來求賻,王未葬也。” 赙即助葬之明器。 至此下葬前之大事逐月遍历,下葬乃至痛之时,或病痹于心难为笔墨,或隐忍略去,或难为等身于武王而自述自灭,周公遂叨叨以“七月流火”带过,清舒一气而哀伤之绵绵无尽也。“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这就是人生,这更是王朝。 流火之月武王陟一文论述了六月葬武王而诗作“七月流火”的原因,春秋左传也有相关葬仪“凡夫人不薨于寢,不殯于廟,不赴于同,不祔于姑,則弗致也。” 此论鲁侯夫人之葬仪,有五大阶段。“不祔于姑”就是下葬后的第四阶段虞祭和班祔。此后长达七个月的天子葬仪才算告一段落。再后,于服丧期间,还要举行周年奠祭,即行小祥祭,死后二十五月时行大祥祭禫祭,春秋左传之吉禘也。至此三年期满除丧。 至此,又一个大大的问号出现。“一之日”是指周历还是仅仅指武王葬礼之月份?我认为都有可能,私以为实指武王半年丧礼之日而虚指周历更真实,更合情合理。同时杂以春日祭祖之情,以景托情,是诗经里常用的写作手法,让言志之诗中一打动人心的历史片段与后人之日常生活永久连接了起来。比如“关关雎鸠”,于诗自是其日诗人所见之景象。而今人在春日看见听见雎鸠时,其关雎之情自然暗涌于心。这就是首三章实写籍田物候之月令,暗写武王之葬仪,再呼应于周人春祭之常的三重相关,后人无论行月令耕作,或耳闻目睹相关物候,或参与春祭,都会联想到七月一诗而追思武穆。以武王葬礼为绳,再看二章三章,其意似及非及,似是非是,就是这个多重意象相关的手法。“春日载阳,有鸣仓庚。”的关键词是春日和仓庚。礼记月令有“始雨水,桃始華,倉庚鳴,鷹化為鳩。”,夏历仲春之月,周历之四月。从时序上接一章之“四之日”,但是于通常的历法之道有矛盾之处。七月行文虽然没有明确其月份,但是从物候和时序文意来看,所指周历四月无疑,那么“春日载阳”就说明了周历(也可能是仅仅是周初)于四时并不是有序对应的,不似夏历,也就是今日之农历,一二三月乃春季,四五六夏,七八九秋,十十一十二冬日。 七月言日月,就流火之月武王陟一文以文意分析“七月流火”等首三章皆言周历,余章言月则指夏历。就本文基于竹书纪年的分析来看言月皆夏历。“七月流火”则因其字形而双关五月七月,就具体的星象所指也可能是双指,或从正南星轨顶点开始坠落,或没入西方地平线,即大火星于周历七月从中天开始下落,也可能是夏历七月大火星没于西方地平线而流,均可对应于武王下葬礼毕。周公本意为何,此七月或周或夏,本文不做定论,此涉及三代历法正朔的学术问题,自汉以来,无数能人志士殚精竭虑至今也无定论,且在此列出俺的观察吧。 西周若干可靠的历日支点/叶正渤有“青铜器铭文中的纪时是当时历法的真实记录。西周金文的纪时主要用王年、月份、月相词语和干支四部分组成,也有只有三部分或二部分组成的,有些还有王名记载”,指明西周金文都采用周正。其例如“兮甲盘,铭文[唯五年三月既死霸庚寅,王初格伐猃狁于余吾]。今本《竹书纪年》[宣王三年,王命大夫仲伐西戎;五年夏六月,尹吉甫帅师伐猃狁,至于太原。]” 而小雅六月也有“六月棲棲、戎車既飭。”都是指尹吉甫随周王薄伐猃狁的事件。也有说金文不写王年的则采用夏正,此有鉴于兮甲盘铭文曆日在公元前823年5月15日(夏历三月廿五日)。粗略总结:西周金文大多采用周正周历。 逸周书,竹书纪年通常被认为采用夏历。比如成王四年有“夏四月,初嘗麥”。月令孟夏(夏历四月)有“農乃登麥,天子乃以彘嘗麥,先薦寢廟”。 今日尝麦当于夏历五月,若以周历记就是七月。周历之四月就是农历二月,刚刚龙抬头。所以竹书这个记载绝无周历的可能,夏历是唯一的可能。春秋左传成公十年有“六月,丙午,晉侯欲麥,使甸人獻麥”,此乃六月尝麦,奇事也,或其春秋晚期历法大坏,所谓礼崩乐坏也。竹书之四月尝麦,可能是历法的盈缩偏差,也可能周初气候的温暖,也可能是有那么一小片地气不同,新麦早熟。时至今日,关中农村还流行“算黄算割”的俗语,指其为四声杜鹃叫声,催促农家不要坐等,麦子黄了一片就收割一片,所谓龙口夺食,以防仲夏暴雨毁麦。总之夏四月尝麦在夏历是可能的。然而竹书纪年所书王即位都是正月,如成王元年有“元年丁酉春正月,王即位”。从逻辑上跟西周金文采用周历有本质的矛盾,不可能彝器铭之周正,而王即位之大日采用夏正,从本质上来说二者都是告祖祭天之事,周之大事,必用同一种历法,周正最为契合,否则“我无以告我先王”。历数和正朔,今本竹书之真伪,此乃历史难题,且放一边。然竹书之真,诸多前人也证明其不能全部否定。 以本文和可知历史逆七月之情,而不陷于考古和历法正朔之争,乃本文宗旨。既然历数史实多有争议,本文其逆七月之情也作多解,七月或指周历大火星西流,有启新之意,或指夏历七月大火星入地,两说均不违武王丧礼毕之文意。“九月授衣”或指周历或指夏历之成王元服冠礼。无论周九月还是夏九月,冠礼不在正月都是蛮诡异的一件事,此为七月牵连出的一个小谜题。第三章“条桑”即伐丧也,合于通常所谓的蚕月。查月令,三月劝蚕,四月献茧,都可为蚕月。本章“七月鸣鵙”从文意和月令上讲应该是周历七月,或其七五之形讹而言夏历五月。其对文“八月载绩”于月令周历八月对应,“是月(夏历四月仲夏)也,命婦官染采,黼黻文章”,丝麻妇功也。由此可得出七月中历日的最可能的结论,首三章之日月所指,或言某月均为周历,或言某之日,乃武王丧礼月份之序,此月序恰巧合于周正。首三章言周历而绝无夏历,其启新之意洋洋也。章尾“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是对“无衣无褐”的回答,也是双指,衣故王以寿衣,衣新王以“授衣”。至此前三章怀祖悼王之情告一段落,进入了专陈农事的四,五章。而当我们回顾前五章,连读之下,竟然文意连绵,是不折不扣的铺陈农事的正雅之诗,此为豳雅也。 以“一之日”指武王丧礼之第一月,且若武王丧礼毕于七月之说不虚,“七月流火”乃周历也!,其时大火星越过南天顶点,始流。“九月授衣”乃夏历七月,孟秋之时,合于竹书之“秋,王加元服”。私以为竹书纪年的西周相关历日极大可能是周正,且杂有夏时!本文结论如下豳风七月之物事葬礼时日图。